中国最不容易的大学生，想出头越来越难

即便大学生身价跌成大白菜，许多父母一提起正在念大学的孩子，还是特别骄傲，因为这是家里第一次出了大学生。

自改革开放起，大学向更多人敞开了怀抱，中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也由 1978 年的 2.7%，飙升至 2023 年的 60.2% [ 1 ] [ 2 ] ，越来越多小镇青年改变命运，成为家庭第一代大学生。

随之而来的焦虑、痛苦，也愈发严重：过去读大学，即使两眼一抹黑，毕了业照样吃穿不愁；现在，没几段大厂实习，不搞点学术竞赛，心里真没底，而同龄人早就风生水起，自己却还在听天书。

濒临崩溃时，想找爸妈诉苦，却得不到理解，像在鸡同鸭讲。家里第一代大学生，怎么就越活越难了？

许多年轻人，

是家庭第一代大学生

根据联合国人口司发布的历年中国平均生育年龄， 1984-2024 年间这一数据的平均值约为 27 岁 [ 3 ] 。这么一估算，到 2025 年，第一代大学生们的父母，年龄大都在 45 岁及以上。

这一辈父母年轻时，中国高等教育事业正在缓慢起步。1977 年冬，沉寂许久的高考再度恢复，近 570 万考生奔赴考场，但最终，本科和各类大专班仅录取 27.3 万人，录取率不足 5% [ 4 ] 。

要知道，2024 年中国 " 双一流 " 高校录取率大约为 5.1% [ 5 ] 。这意味着，在当时想读个本科或大专，和今天考进重点大学的难度不相上下。

门槛太高，把那一辈父母挡在了大学校门外。如果用 2020 年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来看，这些家长中近一半人只有初中学历，有大学文凭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占比不到一成。

与此相呼应的是，如今高校里的年轻人，有相当大比重都是家庭里的第一代大学生。

一篇发表在《复旦教育论坛》的研究，通过分析在 2022 年开展，覆盖中国 38 所高校，回收近 1.1 万份问卷的本科毕业生调查发现，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在高校里占到 74.9%，可能在一间四人寝里，有三个人都是第一代大学生 [ 6 ] 。

不过需要注意，该研究界定第一代大学生时，关注的是父母受教育程度，无论家族里其他人学历如何，只要父母都没接受过大专及以上教育，就能算作第一代大学生 [ 6 ] 。

在第一代大学生中，许多人出身寒门，近七成人来自农村，仅两成家庭的年收入能过十万，还有两成家庭甚至难实现月薪两千。

他们期待苦读逆袭，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许多人梦想考进名校，最终却归于平凡，他们就读 985、211 高校的比例，要比非第一代大学生少了近两成。

高考失利后，很多家庭甚至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孩子抬进民办三本，只为一句：" 挺好的，至少算个大学生 "。

但第一代大学生们并非全都是在黑暗里摸瞎，他们中近七成都是非独生子女，很多人的哥哥姐姐都念过大学。

发表在《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的一项研究就发现，在父母没上过大学的家庭，已经 " 鲤鱼跃龙门 " 的亲哥亲姐，可能会在父母的期许下，给弟妹提供教育帮助，从而让他们也有机会考上大学，让寒门再出贵子 [ 7 ] 。

不过，这可并不代表高枕无忧，哥哥姐姐的帮扶终究有限度 [ 7 ] 。毕竟，同为第一代大学生，他们并非全知全能，如果上大学后，弟弟妹妹选择的专业不同，也无法提供直接的课业辅导。

而且，弟弟妹妹可能对这份苦心指导并不领情。有时候矛盾摩擦难以避免，很多帮助也不了了之。

第一代大学生，在大学负重前行

走过高考独木桥后，第一代大学生才发现，一切都可以用考试和分数开路的信条，在大学却不那么灵了，入党、评奖、实习 ...... 校园里横亘的大量信息差，让他们与许多机会失之交臂，有时一旦错过，绩点再高也无法弥补。

屡战屡败后，他们才发觉认知上的差距，是自己与北上广土著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前半生朝五晚十、伏案苦读，有可能赶不上别人三代努力：

她们的爸爸妈妈在法院律所工作，或者是这个学校九十年代的校友，她们大一就知道红圈所有哪些，第一份实习怎么找——而我上了大学才知道原来研究生还能保送。

信息差的阴霾，同样笼罩在学业上。上述《复旦教育论坛》的研究指出，第一代大学生获得奖学金，以及担任学生干部的占比，都要比非第一代大学生少了十个百分点 [ 6 ] 。

另一项来自清华大学的研究也显示，在学习不同的语言文化，以及在线学习时，他们的表现要逊于非第一代大学生 [ 8 ] 。

匮乏的教育资源，让他们难以将目光转向广阔的世界；逃出 " 纯狱风 " 高中后，无所适从的他们，也很难提起网课自学的劲头。

在学术活动中，第一代大学生同样居于下风。打比赛、搞研究、投期刊 ...... 这些得靠资源驱动的教育活动，不仅需要嘴皮子活泛，精通路演答辩，更要人脉广大消息灵通，能请动 " 高人 " 在背后指点，这些无疑戳中了他们的死穴。

可如果想读研，多数人还得硬着头皮上。毕竟如果手握优秀学术成果，保研加分自不必说，考研复试也有优势，快进到发邮件联系未来导师，也能占据先机。

不过比起学业，更愁人的还是日常生活。许多第一代大学生，花起钱来纠结又拧巴，舍友每周四狂炫热辣香骨鸡，自己只能选择价格更友好的食堂；好朋友邀请团建聚餐，自己满心欢喜，但手头却总是缺钱，推脱成了常态。

同龄人聊的时尚穿搭、球星、演唱会，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假装不感兴趣，内心却五味杂陈。自卑缠身的他们，逐渐变得沉默又无聊。

与家人的观念冲突，也在给第一代大学生添堵。

许多人正发愁学历贬值就业难，父母亲戚却总是上压力，觉得读大学一切都会好，每次回家还没聊几句，他们指手划脚的架子就摆开了，张嘴就是别人家孩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为了前途与家庭，他们压力山大

在大学文凭还值钱的年代，有无数第一代大学生通过读书改变了自己和家庭的命运，但在社会阶层越发固化，遍地都是大学生的今天，第一代大学生再想做到这一点，难度翻了几倍不止。

都说读研好找工作，他们不是没动过深造的心思，可考研这条路早已卷翻了天，准备二战甚至三战的学长学姐，也时刻在提醒他们：自己微薄的家底，也许根本承受不起这场豪赌，许多人只能忍痛断了念想，毕业后赶紧找工作养家糊口。

上述《复旦教育论坛》刊发的研究还显示，只想读完本科，不再继续学历攀登的第一代大学生，要比非第一代大学生多出 7% [ 6 ] ，反映在毕业去向上，选择国内外读研的第一代大学生，也要比非第一代大学生要少。

可就算想本科毕业后直接工作，第一代大学生的前路也不一定畅通无阻。研究同时指出，他们待就业的比例，也要比非第一代大学生高出 6%。

他们中的许多人希望靠自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可出人头地越来越难，直到褪去光环，变成牛马，拿着入不敷出的薪水，过着缩手缩脚的日子，才发现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只能不断内耗，把心折腾的满目疮痍。

2024 年，一项基于华南、西南地区十所高校近三千名大学生数据的研究指出，与非第一代大学生相比，第一代大学生的孤独感相对较高，更容易出现抑郁、焦虑和压力等负面情绪，并且越孤独，这些负面情绪缠得就越紧 [ 9 ] 。

更值得注意的是，农村出身的第一代大学生，受孤独和负面情绪的折磨更严重 [ 9 ] 。

挣脱偏僻山村的束缚，置身广阔天地后，他们反而感到不适和迷茫，眼界提升后，他们既不甘心回到原点，也再难被闭塞的故土接纳。

前面是留不下的大城市，后面是回不去的故乡，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是漂泊的、孤独的。

可即使最终泯然于众人，但他们战胜出身，成为家里第一代大学生，已经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而在认清现实后仍然选择一往无前，也真的很伟大：

我这双手虽然小，但是我自己的手，把所有东西从无变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