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代留美学生？以及留学的意义

我问老板，以后没有留美学生了，留美人更稀缺了，能不能涨点工资？

老板：

我沉默了。

玩笑归玩笑，2008 年出去时，我身边的美本生还寥寥无几，在 2019 年最高峰时，这个数字翻了近 6 倍。在疫情前第一次贸易战的高峰，留美生实际上就已经达到了巅峰，往后增量更多是 OPT 的释放。当时已是转折点，只是当时已惘然。

变迁的不止是留美人数，还有结构。曾经的 LAC 文理学院还是 " 贵族的选择 "，修的是人文主义、希腊罗马。整天有人以宋美龄和王力宏来说事。当然力宏确实也挺 Liberal 的。后来连美国自己的文科生都找不到工作了。

当然说最后一代留美生用词夸张了一点，但风水确实轮流转。100 年前，庚子赔款还划拨了一部分专门资助留学，主动让清朝学子来美国留学。100 年后，开始严加审查，对慕学学子关上了大门。

话说卢比奥，所有签证不都以本国利益为优先吗？为啥要特意强调下？

我上美本的时候正是 2008 年，当时也是个特殊的日子，经历了一浪又一浪的风波、灾难，全国人民团结一心。海外学子在奥运火炬事件中爱国热情也达到了高点。确实是入世之后中国国民重新审视自己和世界的关系的一年。

美国则自顾不暇。金融危机的冲击下仿佛天都暗了下来。即使在芝加哥这样的美国前五大城市之一也可以看见主干道上肉眼可见的萧条。

奥巴马的当选确实让美国人为之一振，我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市区的公园，聆听他的胜选演讲，仿佛一个新的纪元在展开。芝加哥南区的窗外，隐约传来庆祝的枪声。

确实那是一个对内和对外都迈向新周期的时候。随着中国发布 4 万亿刺激，承担起了全球增长引擎的动力，而美国反而开始猥琐发育。双方形势互换，但相互都有清晰的诉求，也不视彼此为即时的威胁。

也就是那年起，中国留美学生数量逐级而上。

在高峰期，美本回国的一个热门出路就是留学辅导，传帮带自我循环，薪资也并不比金融、咨询入行来得低。

也正是那段时间的小蜜月，让今天上台的老特和 MAGA 群众诟病为放任中国壮大。

美本真的是好选择吗？越来越清楚的是，如果把美本视为一笔投资，回报在贬值。但如果视为一笔消费，依然是终身值得的回忆。

回想一下，当初一起去美国读美本的学生比较舒爽的大概是留下来在美国科技大厂任职，并在疫情中趁着人力荒走到中流骨干的同学。虽然身份是一个必需品，但只要过了这门槛，大厂完全不会对亚洲人有异样的看法。多元国家的好处是凭面孔根本分不出来历。

回国的美本生黄金期则是 2015 到 2018 年，中国互联网的爆发期。无论是走金融、咨询等职业服务路线，还是大厂、创业路线，都是一个短时间快速增值财富和履历的黄金窗口期。留在香港的朋友也在港股大牛市中获益。

但如果有一个经验教训，那就是很多时候财富不一定是时间的朋友，甚至可能是敌人。

没在那段时间选择短平快的财富积累方式，如投行、FA，而想着细水长流的话，可能到后面连水都没了。等等你说 VC、PE? Carry 是什么？

美本择业的最大一个问题是过度偏向金融和职业服务，天然和现实社会离得更远，也很难端起酒壶敬酒。很难想象两三年经验的咨询分析师教国企小领导做事——尽管我们知道咨询公司往往只是大领导的枪手。

在过去几年美本扎堆的金融、咨询、外企都遭到了巨大的打击，至今仍未恢复。

算经济账，美本求学的 ROI 逐年下降，更不用说美元在升值，学费在疯涨。

今天再考虑出国，应该首先明白留学是一种消费、一种昂贵的体验，而不是投资。是对更广阔世界的经历，而非一次镀金。

如果说美本经历有什么是重要的，那我想总结的，是在一个少年心性还未成熟的时候去到一个陌生的土地，学会独立自主，为自己负责，学会忍受孤独，学会在不同的、丰富多样的背景中生存、寻找自己的位置，或者学会根本不用在乎他人的眼光生活着，因为只要自己不 care，老美更 don't care at all。

当然，每所学校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体验。就我的那所学校最大的宝藏可能是学习精神。培养了我从研究、钻研中获得超乎乐趣，并且能够乐此不疲。

毕竟校训都是让知识不断增长，涨了又涨。

也是这个学习精神让我能保持对两三个领域的好奇心，同时在微观和宏观之间取得平衡并且相互印证弥补。

在一个讲求专业分工的社会里其实并不容易，会要求花费很多业余时间，投入到短期不一定见得有回报的事情中。

整个留美生涯，最好的总结反而是一个我没有参加过的开学典礼演讲，毕竟发生在 2002 年，演讲者是我校的社会学教授 Andrew Abbott ，探讨的主题是教育的意义。它也几乎很好地概括了留学的意义，那就是赋予生命复杂深刻的体验。通过增加一个经历的意义的密度，扩展了这个经历。使得它在同样的时间和空间内更加广阔，更加持久。而教育就是扩展经历的途径。一场跨国的教育更是如此。